繁瑶

第四十五：千古君臣

  等到胡亥走远，扶苏才从地上起来，放下手里的酒缸，嘴角勾起，眼睛里却没有笑意。

　　“装够了？！”淇澳挑了挑眉，口气极其不好听。

　　扶苏却不搭腔，转而问道“把这位泇南王子的详细资料给我。”口气是淡淡的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，淇澳抿了抿唇，一抬手，手里出现一卷卷轴。

　　【泇南王子，两千年前出现于鬼域大漠中，犯下杀戮满门之重罪，如幽冥，永受业火折磨之苦。救鬼王于叛乱之中，被鬼王收为养子。但据调查发现，叛乱事件中有人为推动的影子，疑似为泇南自导自演。】

　　【泇南性格歹毒恶劣，杀人如麻，然倍受鬼王信任，多次引起鬼王亲子不满，其人贪婪，有窥视鬼王宝座之心】

　　两千年前。

　　屠戮满门之重罪。

　　“砰！”

　　扶苏的手腕发抖，重重一拳打在桌上，黄花梨木桌应声而裂。

　　胡亥正是死于两千年前，那时候的他屠戮群主导致大秦二世而亡，可是他做了什么满腔算计，认贼作父！。

　　其他的事情都是前尘往事过眼云烟，姑且不记，可是他在这幽冥认贼作父，将父皇置于何地？

　　扶苏心中怒火中烧，骨节捏的咯咯作响。

　　“泇南就是胡亥，他从始至终都是幽冥恶鬼！”

　　淇澳被扶苏吐露的真相一吓，难怪刚刚两个陌生人会发生了那么一场乱局，原来是彼此都对对方的身份有所怀疑

　　“扶苏，冷静点！”淇澳低喝一声，毕竟幽冥之地多的是蛊惑人心的幻境，稍不留意就会失去本心，彻底沦为这幽冥里杀人如麻的恶鬼。

　　“我无事”扶苏呼了口气，稳住心神。“来人”门外候着的小厮应声走进来，扶苏刚才还愤怒的脸上又挂起了嘻嘻的笑

　　“刚刚有位客人夸我的诗做得好，你把他找来，就是用泰山和河海比喻我的那一位，我要好好谢谢他！”

　　不过片刻，有人敲响了扶苏的房门。

　　“进来”

　　房门咯吱一响，门外走入一道陌生的声音，可是当他见到扶苏时，却结结实实行了秦的大礼，然后手从面上拂过，露出原本的容颜，又飞快的恢复，唤了一声“李斯拜见公子”

　　“是以泰山不让土壤，河海不择溪流，王者不却众庶”

　　出自李斯的千古名篇《谏逐客书》

　　“名士李斯，你怎会在这？”淇澳真是惊了，胡亥是恶鬼也罢了，扶苏在这也罢了，竟然连李斯也在这，这幽冥难道变成了名士的后花园了吗？

　　李斯一笑，扯下腰上配着的玉印“是陛下和使君派我来的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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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不久前，就在扶苏附身傀儡去找李白请教、大醉而归的那一日，两个人趁着夜色敲开了李斯的房门。

　　“陛下”

　　李斯打开门便吃了一惊，外面的男人长身玉立、英明神武，不正视自己的陛下吗。而在嬴政背后，竟然是许久不见的使君。

　　陛下和使君怎么会相携前来？

　　李斯满肚子疑问，只见嬴政走到他面前，眉目如刀，仿佛又回到了咸阳初见时，他不过是下陈的小吏，嬴政不过是太后手下无能的傀儡帝王，他们只有彼此，将生命与才华都赌到了这份流血的仕途上。庆幸的是，他们最终赌赢了。

　　“斯相，朕有一事欲请你相助，不知你意下如何？”

　　李斯诚惶诚恐的跪下“陛下有用，臣万死不辞！”

　　嬴政一笑，这才缓缓道来。也就是在这一夜，李斯知道了原来现在在咸阳宫中的扶苏公子，不过是个傀儡，而那个在案件中突然出现的胡亥公子也不是善茬。

　　“陛下是怀疑公子胡亥和幽冥有联系？”

　　“不是怀疑，我确定。”嬴政声音低沉的开口，却暗藏着几分心痛。

　　忘川名士曾经感到非常惊奇，毕竟胡亥可谓是前科累累，陛下居然如此轻而易举的原谅了他，想来想去，最后只能归结于陛下实在是疼爱他。他们甚至还暗暗为扶苏不值，觉得陛下实在太过偏心。

　　却不知道嬴政从见到胡亥的第一眼起，就知道胡亥已经不一样了。

　　若说从前的胡亥，只是养在深宫里的一朵玫瑰，他的刺可以伤人，但是他终究只是一朵花，盛开枯萎不过掌握在别人的手里。

　　但是现在的胡亥却是一把浴血的剑，不是卫国之剑，而是杀戮之剑。他的眉眼间，全是嗜血的杀气。这种略微的不同，别人看不出来，嬴政这个做父亲的却是一见即知。

　　也就是为了探知胡亥背后到底藏了什么秘密，他才会对胡亥一再纵容，直到他发现扶苏也不一样。

　　幽冥。

　　嬴政在心里咀嚼着这个名字，将我两个儿子都困在泥沼里，当我是泥捏的吗？

　　“李斯，我要你潜入幽冥，不顾一切代价，帮助扶苏不管她要做什么，只管听他的命令”

　　“至于胡亥”嬴政顿了顿“长兄如父，也只管按扶苏的意思来。”

　　李斯眉眼微动，这样的说法无疑是放弃胡亥了。心里叹了口气，或许千年前就应该以这样的结局收场，也不会酿成如今的悲剧。

　　“李斯遵命”

　　嬴政沉默着看着跪倒的李斯，眼睛落在他漆黑的发顶，恍惚间，又想起自己初闻秦朝结局的那日，既痛扶苏竟然自刎，又痛自己与李斯数载君臣落得这么一个结局。

　　或许改变就在今朝。

　　“幽冥与忘川不共戴天，你此去九死一生，你可想好？”

　　李斯抬起头来，定定地看着嬴政，蓦得一笑“秦与六国之争同样是九死一生，陛下，臣可曾退缩过？况且……”

　　李斯闭了闭眼睛，那在胡亥和赵高逼迫和诱惑下做出的错误决定，是他一生难以抹去的污点，也是他一生对嬴政难以言说的愧疚。

　　“况且，臣与公子胡亥，同样有前仇旧恨，请让臣来了结这一切吧！”

　　使君一直默默的看着他们，谈到这里，却递给李斯一块玉印“这是阎君的宝物，可以将名士的心灵之力暂且掩盖成幽冥鬼气，只是你一旦发动攻击，便会被人看出来，此去一切小心！”

　　李斯拿过玉印，冲两人点了点头，便出门向着九泉之井直走而去。

　　擦肩而过时，他听见嬴政低沉的声音

　　“记住，大秦不能没有斯相”

　　李斯一笑“臣必定助王上成就强秦霸业，统一六国！万死不辞！”

　　嬴政手腕一抖

　　这是，这是李斯曾经在咸阳宫里对他说过的话。

　　曾经他是这么说的，现在他还是这么说的……

  “还有，朕也不能……”